看清自己

化妝品在商品世界裡是暢銷產品,在商店裡被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對許多人來說化妝品成為必需品,因為人都須要不同程度的化妝。其目的是使自己看起來更好一些,或更漂亮一些,或更自信一些,或更能引起別人的注目。

「使自己看起來更好一些,或更漂亮一點。」這話語的背後是不滿意。這不滿意可分為二:一者是對自己的不滿、二者是對自己的希望。對自己的不滿:是覺得自 己為什麼是這個讓自己都不滿的樣子?或是自己應該不是這種樣子!對自己的希望:就是自己不應該是目前的樣子,應該比這更好一些,更年輕一些,更美麗一些, 更神氣一些,或更富裕一些。

總之是因為對過去的不滿,才有對未來的希望。不論是對自己的不滿或是對自己的希望,對這二者,你都沒有探討為什麼會這樣?那個原因是什麼?

觀看一下人生的不同階段:幼兒時天真,青春時瀟洒,壯年時輝煌,老年時飽經風霜亦好、智慧洞察亦好,都好、都很美、都充滿詩情畫意。而這一切的美和好,都只是那個生命的當下。

不論自己對過去多不滿,或是對未來多充滿希望,這兩者都錯過了自己的當下,就是錯過了生命的天真、瀟洒、輝煌與智慧。錯過了生命,就是不熱愛生命;不熱愛生命,是因為對生命不瞭解;不瞭解生命,就是因為對自己不清楚。

我們化妝自己常常是為了引起別人對自己的注目。為什麼自己一定要引起別人的注目?是要顯現自己的重要。而自己想要在別人的眼裡顯現重要,其基礎是因為自 己並不重要。因為不重要,所以才要去顯現重要,如果已經很重要,則不須要去顯現重要。就像活著離不開呼吸,但呼吸用不著顯現重要;生命離不開自性,自性並 不顯現其重要。山不言自高,海不語自深。這都是實況,實況並不須要特殊地顯現。所以顯現是多餘的,顯現是虛假的。自己為什麼進入了虛假?因為不瞭解自己。 不瞭解自己,是因為不清楚自己。

希望引起別人對自己的注目,是因為引起別人的注目,似乎是一個人生命的目的。也就是說自己 是為別人在活,是為別人的評論、看法、注目在活。例如先生說這個顏色的衣服我喜歡,你就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太太說這個髮型很美,你就剪成這個髮型。總之我 們的衣食住行,我們的習慣,常常不是來自生命本身的需要,而是基於別人以為如何,我才如何。所以科學家不重要,沒有很多人去注目;反而演員、運動員才重 要,因為太多人在注目。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我們不瞭解生命的目的。為什麼不能瞭解生命的目的呢?是因為不清楚自己。

當自己渴求別人對自己注目,或者為了讓更多的人注意自己,就只好化妝自己,以此求得別人的注目。在這裡,化妝本質上是欺騙,希望就是乞討。「你們注意我吧!這對我很重要!」,這樣自己會感覺活的較有意義,體味到被認同的快樂。

乞討認同、乞討注目、就是乞丐,就是失去了生命的尊嚴。乞討得來的注目、化妝換來的認同之中沒有真實的快樂。因為那個快樂是依靠外在的。別人亦可以不認 同你,他是可以改變的,是不可靠的。因為認同可以被建立,就一定能被破壞。因為認同、注目是用化妝換來的,所以會被用完,不可能常久的。

自己所以能在乞討他人注目或認同時失去生命的尊嚴,是因為不瞭解自己,也就是不清楚自己。

當我們開始注意自己形象的時候,會發現的是「不滿意」。自己所希望看到的和實際上看到的自己,有很大的差距。這是因為我們不瞭解自己。所以不瞭解的是「生命在前進」。前進 ─ 就是向死亡前進,就是生命在衰老;而對自己的瞭解在停滯,那個差距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我們對自己不清楚所造成的。

所有你以前不滿意的,都是你以後所希望的。

雖然你對生龍活虎般的現在的自己,不論怎樣不滿意;當你步入生死邊緣時,這些不滿意都會成為美好的渴望;當你被截掉肢體、戴著氧氣罩、身上插滿各種搶救 的管子時;你還不想放棄自己的生命時;想一想,一生中對健康、對生命、對自己有太多的不滿意,這時該多麼懊悔!所以才有人說:青春與健康,只有失去時才會 瞭解它的珍貴。

對生命該珍惜時,那一刻你並不珍惜;
對生命該慶賀時,那一刻你並不滿意;
在生命健壯時,無論你怎樣舒適,都會對它百般挑剔!
在生命垂危時,不管你如何痛苦,都會對它抓住不放!

人之所以這樣矛盾、這樣怪異,就是因為不清楚自己。

化妝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美一些,不過不大純樸。化妝太多,不如少一點化妝,多接近一點兒真實,純樸就是美。

在真實之中,更美的是輕鬆,輕鬆是美。
在輕鬆之中,更美的是自然,自然是美。
在自然之中,更美的是協調,協調是美。
在協調之中,更美的是寧靜,寧靜是美。

寧靜的美,來自於對自己的清楚,對自己的清楚最美。

一個對自己清楚的人,身具威儀、言語柔和、心中散發寧靜的芳香。
一個對自己清楚的人,充滿自信,體現了生命的尊嚴。
一個對自己清楚的人,行動優美、像貌亮麗、眾人歡喜。
一個對自己清楚的人,免於痛苦、免於造業、免於災難。
一個對自己清楚的人,有無量無邊的功德、福德。

不過,非常不幸的是,很少有人清楚自己。

不論你在那一個層面上,要想深入、要想做得更好,都離不開鏡子,離不開對自己更清楚地觀察。不論生活環境條件如何,人們都離不開鏡子。生活條件愈好,你周圍的鏡子愈多、愈大。 那些希望瞭解自己的人,是離不開鏡子的。體操運動員訓練時,離不開鏡子;舞蹈演員訓練時,離不開鏡子;武術訓練有時亦離不開鏡子。

但是鏡子能提供給你的效用不太多。你並不能更深地瞭解你自己,你只是在表面有一個最膚淺的瞭解。這個膚淺的瞭解雖然有時會讓你有些成就,但是不能真正改變自己,讓自己沒有痛苦、達到解脫、或者成道。

還有,當你透過錄音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講話聲音時,你會覺得那個聲音不是你,而且你很不喜歡那個聲音。也許別人很喜歡聽你的聲音,但你就是不喜歡聽你自己真實的聲音。你只習慣聽你認為是你自己的聲音的聲音。而你習慣聽到的自己聲音,是一個被干擾後 ─ 即當自己的聲音從裡面與外面同時到達聽覺時 ─ 的不真實的聲音。

這裡可以看出我們有兩個問題:一是,我們聽到的自己的聲音不是真實的聲音。二是,我們不瞭解、也不喜歡自己真實的聲音。同樣的問題也會發生在觀看自己的錄影時,你也會不喜歡自己的形象、動作。

從各個層面上觀察,都會發現我們不瞭解自己。我們所瞭解的、認同的自己,都不是真實的。我們對自己是多麼的陌生,多麼的疏遠,多麼的不清楚,甚至可以看 到多麼的討厭自己,多麼恐懼自己。全世界的人好像都很愛自己,但又都不瞭解自己、討厭自己、不敢看自己、不敢接觸自己。所以那個愛自己並不真實,是假的。

每一個不瞭解自己的人,似乎都是這樣的假心假意地愛自己、保護自己。那個愛是假的。那個保護、是保護假的我。保護假我、就會傷害真我。可見我們每一個人都對不起自己。而且在你保護自己的同時,也對不起別人。

在虛假地愛自己的過程中,我們這個虛假的我,又有數不清、莫名其妙的責任。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對自己不清楚。為什麼不清楚?因為有個假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