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行

不主動，有意地追逐思想與感覺有一陣子了，坐在案前，竟不知從何下筆。惚爾憶起兒時看過的一則民間傳奇—那彩筆已被收回的江郎；想著這幾個月來的變化，真是恍若隔世。

2004年的秋天，北加州燦爛楓紅轉瞬即成枯黃落葉，映著心中的蕭颯與落寞，那沉與重，就如即將來臨的寒冬…。只想冬眠，吸收天地養份，面對自己，簡單生活，不要再有任何多餘的人與事。在這樣的心境中，竟然能去聽老師的課，事後想起，總升起天地間奇妙力量的感激與敬畏。坐在同修溫暖的客廳裡聽師父諄諄教誨，聽著聽著，那消沉的心漸漸提了回來。然而，兩天後，隨大夥到南邊的紅木森林走了一趟，回來後，那沉重卻是排山倒海地回到心頭。問師父：「怎麼卻反撲了呢?」師父答曰：「人真是顛倒，更清楚了，卻覺得反撲…進道若退…」師父的話將我一直喜愛的心經與道德經的經文鮮活地打在我那迷惑的心上，昏睡的人忽地醒了。往後的日子，抵不過習氣時，落入地獄時，那短短數句，常在心中浮現，敲著那沉睡的心靈。

幾天後，師父回德州了，大概是因為師父曾提起，突然很想看圓覺經。奇妙的是，也不需要看註解，就覺得經文那麼的親切易懂。十一，十二月，常常頂著刺骨的寒風在操場上走，走著走著，人與事漸漸清朗，不再有那麼大的張力。就這樣，晚上讀經，清晨走路，白天做該做的事。並不時與「反撲」的習性，情緒拉扯。在人間與地獄輪迴。有時痛到極點，沉到深處，會自暴自棄的想「反正這世間也是幻，都是昏睡，那就去睡吧!」逃到睡眠中的我，總要睡足了，才有力氣再走下去。

12月底去休士頓禪修班的同修請回了師父新著：「法華的光明—觀世音普門品」。日夜不休地看，時而拍案，時而會心。最重要的是，它處處扣著我這兩個月來的輪迴。師父精闢的說明引領我瞭解到普門品的祕義之處。「觀世音」綿綿密密地扣在我日常輪迴之中，我也終於確定地感受到「聞聲救苦」，「一心稱名」在自心中的展現，那浩瀚，那心安，總之，信心愈來愈踏實。嚴冬將盡時，「普門品」為我稍來了早春的訊息。讓我在面臨心中不斷浮現的冰山時，能從自心中升起光明。其實，撞上更大的冰山時，那痛更是清楚，悲傷愈清楚，就看的愈深，但與以前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永無止盡的感覺卻是大大的不同。更痛，但也就只是痛的那一點，不再追逐，就不會永無止盡的擴散，漣渏。

二月底到休士頓參加深心班的第二週，這陣子來，已漸漸養成了不再期待，不編織思想，只提醒自己要盡可能開闊、平實地活在現在。師父的「腳下光明—六祖壇經」，剛好初稿定案。才看到六祖十四歲入山打柴那段，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隨著師父細纖的描述，彷彿親見那樸實少年為了生存，從與大自然的險惡，警慎相應，到自在悠遊地融合於自然之中的過程，是感動，也是敬佩。想到自己這幾年來生活在富裕的國度，但卻因執著而常陷內心險困，不得自拔，是深深的懺悔。往後數日，只要得空，便恭坐桌前讀師父的腳下光明、無相頌、無相懺悔—六祖的法語經過師父的闡述，不斷的敲打著那昏睡執迷的心靈。整整一週在休士頓師父家中，好似同時參加了兩個法會；一是六祖一生的教導，師母與同修的真誠與清朗，再加上如是禪禪堂奠基的因緣，讓我好像被沒有時空限制的般若觀照慈悲的大海圍繞保護著，不斷清洗著自己的染著。在離開前一天的兩次靜坐，竟是淚落到不能自己，文殊菩薩的慧劍輕輕地劃過手臂，身上的黏著絲絲落下…而那「腳底」仍不時浮現，就在此時，「明行足」閃過腦際，現階段的我，應踏實地「明行」一切自然成，自小熱切求慧的習性該放下了。雖然捨不得，但臨別前夕，卻有了可以不用學步車自己慢慢走的信心。

剛從心靈束縛中慢慢重生的我，回家後病了一場，但仍堅持每天走路、打太極、讀《六祖壇經》。雖然，過去、執著、習性仍不時回來，但漸漸不再追逐，只是看著自己的輪迴，師父曾一再提起的「釋迦牟尼佛」的意義—能忍寂默，總給我面對的力量。以為，可以慢慢漸入佳境了，家中的經濟壓力卻是悄悄地逼了上來。這次可是生活上的真槍面對，而不是主觀內在心靈調整而已，再一步一步地削減實物時，總不時想起六祖的「惟求作佛，不求餘物」才知道自小就訓練自己「不役於物」的我，「餘物」還真不少呢!而其中最難的一關便是對三個孩子的責任(兩年後，將陸續進大學)。然而孩子的彈性與適應力，卻也令人驚喜。自去年十月底開始走路自今，孩子從開始的反彈到追著問我去深心班的感受，更進而對六祖壇經與普門品的親近，讓我深切地感到「草木自然生長」，「一枝草一點露」那天地間自然而然有的堅韌生命力。

雖然，經濟壓力與過去的執著有時會有互相加成的作用，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但走路、讀經、與師父的教誨，讓自己不再追逐，加深那壓力。即使是痛苦地看著自己輪迴，心中卻有信心，此生絕不靠孟婆湯忘卻一切，重入輪迴，要步步踏實地走在金剛般若觀照路上，因明行而重生，回到自性，回到如來的大寂滅海。那永恆的典範、永恆的付囑—能忍寂默、不求餘物、常自見己過、改過必生智慧、動上有不動…是路上提醒著我的梵音